他的手指敲了敲身旁的桌子，發出的聲音讓地上的方晟下意識抖了抖。
「這答案可不怎麼能讓我滿意啊。」
他說到最後，尾音已經是極冷的了。
方晟渾身一僵，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，又快速將頭埋進了臂彎。
莫厥就地一坐，掏出口袋裡的煙盒和打火機，給自己點了支煙。
他吸了一口，緩緩吐出煙圈，兩指夾著煙道：「忘了跟你說，我耐性不怎麼好，半支煙的時間，你自己看著辦。」
莫厥悠哉的吸煙，看著面前猶豫不定的方晟，心裡不由感慨，果真是過了段好日子啊，自己都變得這麼仁慈了，竟然還會給時間考慮，這要是放在以前，方晟早不知道暈過去醒過來幾回了。
不過一會兒，莫厥的煙便堪堪燃了一半，他嘆了口氣，站起身也不再廢話，直接伸手抓向方晟。
在手碰到方晟的前一刻，方晟終於低聲道：「我，我就見過一次，那個人跟我長得一模一樣，他……旁邊還有個小孩，我聽見他們叫他主，其他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。」
一模一樣……
莫厥眼皮半垂，眼底的光忽明忽暗。
「唉，這不終究還是要說的，也不知道你非熬那半支煙的功夫幹嘛？幸虧我現在脾氣好。」
莫厥將剩下半支煙隨手攆滅，拍了拍手，冷笑了一聲。
「主？這稱呼可真夠中二的，一聽就是個白癡。」
方晟不敢接話，低著頭唯唯諾諾地坐在地上。
莫厥也不再為難他，腳尖踢了他一下道：「送佛送到西，難得我今天心情不錯，你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，或者我送你去醫院？」
方晟也不知道是嚇傻了，還是不敢相信莫厥，聽了莫厥的話，隻一個勁兒搖搖頭。
莫厥也不再問，微微一聳肩，轉身出了門。
他的善心也隻限於出口問一問而已，對方既然不需要，那死活也與他無關。
莫厥走得很乾脆，聽見大門響了以後，方晟又在地上坐了片刻，才慢慢起身走到窗邊。
他掀開窗簾一角往下看，莫厥出了單元門便上了自己的車，然後車輛緩緩滑出車位，開上主道，漸漸駛出了小區。
方晟鬆了口氣，渾身一軟頓時癱坐在地。
此時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從衛生間裡走了出來，青天白日間，他的舉止動作卻形同鬼魅，讓這卧室無端添了一些涼意。
他走到方晟身邊，看著魂不守舍的方晟，低笑道：「你做的很好。」
他的聲音陰森森的，讓方晟又是一僵。
方晟咽了口口水，小心翼翼地看向那人：「那你們，能放了我父母了嗎？」
聞言，那人笑了一聲，隱在陰影中的側臉看起來格外嚇人。
他彎腰拍了拍方晟的肩膀，說出口的話卻讓人絕望：「那，就要看你接下來的表現了。」
方晟頓時面如死灰。
那人說完，也不再管方晟，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。
「他走了。」他對手機那頭彙報道。
「沒發現你？」
「不知道，應該是沒有發現。」
「哦？是沒發現呢，還是裝沒發現呢？」那頭低低笑了一聲後，雌雄難辨的聲音再度響起，語氣裡充滿了期待和興味，「棋逢對手，有趣，真有趣。」
——
開出去兩條街後的莫厥在一個十字路口左轉後，緩緩踩了剎車，將車子停在了一條小路邊。
從方晟家裡出來，他嘴角始終噙著一抹淡笑，這會兒拿出手機撥通了寧季維的電話，似笑非笑道：「兄弟，這次好玩兒了啊。」
「你看過了？」寧季維問。
「昂，剛從那兒出來，收拾得可乾淨了，不過倒是記得給咱留了份兒禮呢。」莫厥懶洋洋道。
寧季維也不跟他猜謎語，直接道：「把方晟留在那裡了吧。」
既然能讓趙頊說出這個名字，就證明方晟對他們來說沒多大價值，甚至很可能隻是個煙霧彈而已。
莫厥手扶著方向盤，指尖有節奏地輕點，道：「是啊，捆得可像樣了，還是我兩瓶冰水潑上去才醒的。」
「他有說什麼嗎？」
「別的都是廢話，倒是有一句還挺有意思的，他說那些人管他們的頭兒叫『主』，而且那個主跟他長得一模一樣，你說是不是很有趣？」
一模一樣……
寧季維雙眼驟然緊眯，之前去接簡海溪時見過方晟一面，那時隻是一個照面而已，如今看來，那個方晟或許早就不是真正的方晟了。
他們一直以為敵人在暗，倒是不知道他們膽子這麼大，竟早就上了桌面。
「哦，對了，還有個蠢貨一直貓在衛生間呢，氣息很穩，估計是個高手，我就當沒看見。」莫厥說罷，嗤笑一聲道，「就是不知道他們玩這麼一手是想探底，還是純粹白癡。」
前者，無非就是想要試探莫厥的身手，後者麼……大約是覺得自己武功蓋世無人能敵，所以想要留下來看看事情會如何發展？
不管是哪一種可能，莫厥都不想讓對方得逞，所以就沒搭理。
再者能留下來的人，估計就算他能活捉對方，也不可能輕易讓對方開口說實話，所以與其費力不討好，不如乾脆視而不見。
那頭寧季維沉默了片刻，突然出聲道：「或許還有另外一種可能。」
「嗯？」
「他是為了測試你夠不夠聰明。」寧季維緩緩道。
莫厥一愣，欲伸出窗外敲煙灰的手不由頓了頓。
半晌，他突然笑出了聲，隻是眼神愈加陰沉：「合著我這是被人玩兒了？」
寧季維冷靜分析，「如果可以撤走的那麼乾淨，為何偏偏留下方晟？留下了活口不說，還有人專門藏起來，連氣息都能被你發現？」
頓了頓，他接著道：「當然，可能是對方身手太差，但是據翊翊說，趙頊是有功夫底子的，所以我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。」
「那就隻剩一種可能了，他是故意讓我察覺到他的存在的。」莫厥接過寧季維的話道，「如果我發現了逮他出來，那麼他有方晟做人質，我奈何不了他不說，還很可能會被對方拿捏住。」
「現在你發現了，卻當做沒發現，在他們看來，你就算過關了。」寧季維最終下了總結。
「哈，老子長這麼大，除了十幾歲的時候被老頭兒押著過關，這還是頭一次被人測試智商呢。」莫厥語帶笑意，隻是這笑意並未到達眼底。
如果真如寧季維所料，那麼他們此刻已經成功激起了莫厥的怒氣。
寧季維當然聽出了莫厥的怒意，他道：「別著急，等竇戈那邊的消息再說，明天我回去，從長計議。」
「嗯，我不急。」莫厥彈了彈煙灰，咧著牙陰森森道，「慢慢來，看誰玩兒死誰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