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卓也是皺眉，沒想到簡翊竟然會對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。
想到自己見到簡翊時他渾身是傷的樣子，阿卓心中不免心疼。
他蹲下身子，伸手摸了摸簡翊的腦袋，拿筆寫道：「你失憶了？」
簡翊看看字，又看看他和塔利琳娜，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。
事到如今，他唯一能用的借口也就隻有這個了。
塔利琳娜挑眉問道：「什麼都不記得了？」
阿卓把這話在紙上又寫了一遍，問：「你都記得什麼？」
簡翊想了想，低頭寫道：「一個人在野外，受傷，流浪，被打，挨餓。」
看著他寫下的話，阿卓嘆了口氣，看向塔利琳娜道：「大姐，我知道你對阿東有很多的不放心，我可以立下軍令狀，若是有一天阿東做了錯事，我一定親手殺了他向您謝罪。」
塔利琳娜微眯著雙眼，若有所思地看著簡翊，半晌笑道：「無妨，你既然認了他當弟弟，那就帶上吧。我難道還容不下一個小孩子麼？就算他真有什麼隱瞞的事情，我也沒什麼可懼怕的。」
聽著塔利琳娜這話，阿卓才算鬆了口氣，知道她這是答應讓簡翊留下來了。
阿卓笑了下，伸手敲了下簡翊的腦袋道：「臭小子，大姐讓你留下了，還不趕緊謝謝大姐？」
簡翊看看阿卓，又看看塔利琳娜，像是在思考他說了什麼，好一會兒他才恍然大悟，對著塔利琳娜誇張地拜了拜。
看著他跟拜佛一樣的雙手合十拜自己，塔利琳娜不由失笑道：「行了，我是閻羅王，又不是女菩薩。」
阿卓忙道：「對阿東來說，大姐您可真真切切是女菩薩呢。」
塔利琳娜勾了下唇，對阿卓道：「你們下去吧，走了一路也累了，歇著去吧。」
「是。」
阿卓領著簡翊走了出去。
哈木看著兩人走出去，疑惑地對塔利琳娜道：「大姐，我看阿東挺乖巧也挺可愛的，您是對他不放心嗎？」
塔利琳娜笑了笑，起身走到窗邊，看著花盆裡新冒頭的一棵嫩芽道：「哈木，你不懂，有的時候，最危險的不是那些已知的敵人，而是看起來最最無害的人。」
哈木撓了撓頭，困擾道：「大姐，我不明白。您要是疑心的話，不如我去查查這小子的來歷？」
「不必了。」塔利琳娜伸出做了美甲的手指，一掐一撚，將那棵剛冒頭的嫩芽給掐了下來，冷笑著道：「就留著他吧，真有什麼問題，殺了就是了。」
這些年她收的手下也不盡然是忠誠的，隻不過她也沒多在乎，因為那些存有異心的人，早就讓她給處理掉了。
對她來說，那些有異心卻沒本事幹掉她的人，就好像這些沒用的嫩芽一樣，不費什麼力氣就掐掉了。
想到簡翊那雙清澈的眼睛，塔利琳娜又道：「不過，他若真是個可以培養的，那留著倒也是好事。紗織沒有玩伴，也著實寂寞了些。留著他陪著紗織，也好。」
哈木憨憨的笑著道：「大姐頭，您對紗織小姐真好。」
「嗯？」塔利琳娜撫摸著綠葉的手指頓了下，轉頭看向哈木，眼神中難得帶了絲疑惑，「我對紗織，好嗎？」
恐怕哈木是唯一一個說她對紗織好的人了，就連阿卓和蚊子，也時不時地委婉勸過她對紗織上點心。
哈木毫不猶豫地點頭道：「當然好了，大姐頭您是個面冷心熱的，雖然平時看起來兇巴巴的，可哈木知道，您對我們兄弟們都是最好的。尤其對紗織小姐，您雖然不常理會她，可紗織小姐的吃穿用度從來都是好的，而且啊，哈木記得，有一次有個兄弟不小心撞到了紗織小姐，您還很發了一通脾氣呢。還有啊，那一次……」
「夠了。」
塔利琳娜猛然出聲，冷聲打斷了哈木的話道：「不要再說了。」
哈木愣了下，不知塔利琳娜為何突然生氣。
塔利琳娜指了指門口道：「出去。」
「……是。」哈木不敢違抗，連忙轉身退了出去。
等房間裡就剩下塔利琳娜一人之後，她才顫抖著手揮碎了窗邊的花盆。
之所以顫抖，不是因為難過或者別的，而是生氣，而是恐懼。
那種既氣憤又害怕的情緒，讓她一時難以自控。
自從收養了紗織之後，她就一直控制著自己，絕對不允許自己對紗織產生任何的感情。
她也一直是這麼做的，平常除了利用紗織之外，絕對不多和她說半句話。
可如今哈木卻告訴她，其實她對紗織一直很好？
塔利琳娜自問，自己對紗織當然算不上好。隻是經由哈木這一提醒，她才陡然發現，其實她在不知不覺間，還是對紗織投入了不該有的感情。
這讓塔利琳娜十分氣憤，她氣的是自己。
從她決定走上這條路開始，她就決定再也不對任何人動感情。
莫厥是個例外，是她好奇又有些期待的例外。
且她早已經知道她和莫厥會是什麼樣的結局。
甚至，她還有些期待自己可以死在莫厥的手裡。那樣對她而言，可能是最好的結束。
可是除了莫厥之外，她沒想再對其他任何人傾注太多感情，也不想其他人會成為自己的弱點和軟肋。
尤其是紗織。
紗織的父母本就是死在她手裡的，這丫頭又聰明異稟。
如今雖然她瞞得住，可早晚有一天，紗織會知道真相，到時候她們兵戈相向的時候，紗織可以放下往日感情以仇恨對她，可她若付出了感情，到時候豈不是會不忍對紗織下手，繼而死在紗織手裡嗎？
一想到這裡，塔利琳娜就恨自己無能。
她咬了咬牙，看著滿地的花盆碎片，冷哼一聲走了出去。
哈木一直守在門外，見她出來，不由道：「大姐頭……」
「把房間裡的碎片打掃感情。」塔利琳娜快步離開之際，冷聲吩咐道。
「是。」哈木連忙點頭應道。
等他擡起頭想要問塔利琳娜去哪裡的時候，卻見塔利琳娜已經沒了蹤影。
……
地牢。
莫厥看著一路怒氣沖沖走過來的塔利琳娜，挑眉問道：「你這是怎麼了這麼大火氣？誰惹你了？」
「哼。」塔利琳娜冷哼一聲，打開門進去，在他跟前坐了下來。
坐下後，塔利琳娜什麼也沒說，隻閉著眼靠在牆上，彷彿在吐納閉關一般，慢慢地平靜著自己的情緒。
莫厥勾了下唇角道：「我倒是不知道，自己還有靜心的作用。」
塔利琳娜閉著眼睛沒有睜開，隻是冷聲道：「莫厥，你說過，會親手殺了我的。你說話會算話吧？」
莫厥不知道她為何會突然提起這事，頓了下點頭道：「嗯，算話。」
塔利琳娜睜開眼，轉頭看著莫厥，認真道：「那你可一定要記住了，早一點動手，不要讓我死在別人手裡。」
莫厥愣了下，伸手撫摸著塔利琳娜的眉骨問道：「怎麼了，出什麼事情了？」
塔利琳娜抿唇，微微一嘆，靠在莫厥肩頭道：「我跟你說過我女兒吧。」
「那個被你殺了全家的小姑娘？」莫厥輕笑道：「這麼狠毒的事情，我當然記得。」
塔利琳娜伸手在他腰間狠狠擰了一下，聽到莫厥倒吸氣的聲音才哼道：「好好說話，我現在心情可不好，小心我揍你。」
莫厥苦笑點頭道：「好吧，反正我現在是階下囚，也隻能聽你吩咐了，你說吧。」
塔利琳娜猶豫著道：「紗織很聰明，她早晚有一天會發現真相的。我一直以來都告訴自己，我隻是在利用她，可今天聽了哈木的話，我才發現我好像對她並不隻是利用那麼簡單。」
「嗯。」莫厥點了點頭道：「這當然了，哪有會給利用對象帶禮物的？」
想到他們在湘城的最後一面，塔利琳娜帶著的那些大包小包，莫厥不由道。
塔利琳娜渾身一僵，梗著脖子道：「我那是為了給她一點甜頭，好讓她繼續給我努力幹活。」
「嗯。」莫厥點點頭道：「想來你一直以來，就是這麼自我催眠的吧。」
塔利琳娜頓時閉嘴不說了。
莫厥想了想道：「其實，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，我剛好也見過同樣的一件事。」
「和我一樣的事？」塔利琳娜好奇問道。
「嗯，基本一樣。」莫厥道：「莫家莫婷你知道嗎？」
「她啊。」塔利琳娜點了點頭道：「知道啊，不過她在莫家三兄妹當中可沒什麼用處。」
莫厥笑看了她一眼道：「她有個兒子叫莫童，是她前夫和他的出軌對象生的孩子。」
隻這一句話，塔利琳娜就了解了。
她眉頭微蹙道：「你是說，莫婷將她前夫的孩子養在身邊？那她豈不是恨死了那個孩子？」
「對啊，恨死了。」莫厥點了點頭，想到莫童，不由嘆息道：「那孩子我見過，聰明懂事，而且十分孝順。」
塔利琳娜怔了怔，不由想起了紗織。
同樣以仇恨相維繫的感情，大人對小孩避之唯恐不及，可小孩對大人卻一樣的依賴和孝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