哈木一手摸了摸後腦勺，掃了一眼安靜的酒吧，嘴裡嘟嘟囔囔：「誰家的酒吧大晚上跟鬧鬼一樣一個人也沒有，真是經營不善，嘁~」

　　誰知他嘲諷的話音還未落地，就聽見了莫修宇叫自己的聲音。

　　他聞聲看過去，還沒來得及說話，目光卻先一步落在了坐在莫修宇對面的那人身上。

　　酒吧光線昏暗，落在人身上也隻是堪堪給人影附上一層柔和的光，從門口到吧台的距離，其實根本看不清塔利琳娜的長相，但是哈木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。

　　那個身影，他跟了她那麼多年，早已經刻進了他的腦海深處……

　　「大姐頭……」

　　哈木驚了驚，眼神獃滯地看著那個女人，嘴唇張合，喃喃喚出了這一聲。

　　聲音裡有驚訝，有不可置信，莫修宇甚至覺得自己好像還聽出了一絲……委屈。

　　像無家可歸的人在漫天的風雪中橫衝直撞，走著走著，卻發現自己身前站著的是能帶自己回家的人……

　　哈木怔愣住的神情，就好像剛剛的聲音不是從他口中發出的，而是直接從他的心底裡叫出來了那三個字。

　　明明哈木嗓門那麼大，可是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，聲音竟然隱隱有些嗚咽，讓人聽不清楚他的語氣。

　　塔利琳娜眉頭微微一挑，唇角勾起了一點，對著哈木淺笑出聲：「哈木，你也來了。」

　　那熟稔的神情，彷彿他們兩個隻是許久未見的老友。

　　莫修宇不禁皺了皺眉頭，這女人，表情拿捏得還挺到位。

　　就騙哈木最合適不過了。

　　想到這裡，莫修宇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，真正和哈木許久未見的人早已葬身地下，和他陰陽相隔了，面前這個，隻怕是從不認識吧。

　　「大姐頭，真的是你嗎？」

　　哈木驚呆了，愣愣地看著不遠處的塔利琳娜，一雙瞪得銅鈴般大的眼睛裡再也看不進去別的，像個沒有思想的提線木偶，直直地朝她走去。

　　塔利琳娜沒有回答，就隻是那樣看著他，嘴角始終掛著一抹淺笑。

　　這抹笑容就好像那根拴著哈木的線，讓他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塔利琳娜的掌控之中。

　　看見哈木臉上那木楞的樣子，莫修宇眼底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，心裡暗道不好。

　　怎麼偏偏是哈木，又偏偏是在這個時候，踏進了這家酒吧。

　　換成任何一個對塔利琳娜沒有那麼深感情的人進來，都比讓哈木見到這個女人要好。

　　隻不過他不知道，就是因為他是哈木，所以他才會在這個時間點，走進這裡。

　　莫修宇心思急轉，面上卻是不動聲色，安靜地坐在一旁。

　　看哈木的神色，這個時候，不管他說什麼，他都是聽不進去的。

　　「大姐頭，你還好嗎？」哈木抿了抿唇，看著塔利琳娜輕聲開口，他好像越靠近她，聲音就忍不住越輕，像是怕驚到了她一樣，「我們……都很想你。」

　　那麼壯實的高大男子，跟著塔利琳娜拿命打架，流皿受傷的時候也隻是咬著牙硬撐過去，卻在這個時候，隻是看見一個身影，就突然紅了眼眶。

　　「我也很想你呢。」塔利琳娜朝他微微一笑，和哈木記憶中的那個表情一模一樣。

　　哈木肩膀微微一顫，眼底的紅色越來越明顯。

　　莫修宇無聲嘆了口氣，他是真的很想罵醒他，讓他睜大眼睛看清楚，面前這個隻是一張人皮，可是看他這個樣子，卻又覺得可悲。

　　「哈木……」他忍了忍，最後還是拉著他的胳膊開口，「你醒醒，她不是塔利琳娜……」

　　「我知道！」

　　莫修宇還沒說完，哈木就吼了回去。

　　他的聲音和情緒，還有……話裡的內容，震得吧台邊的兩人都是一愣。

　　哈木瞪著紅通通的眼睛看著莫修宇，再開口時，聲音已經啞的不成樣子了：「我知道她不是……我來之前，阿卓就和我說過了，齊耳也警告過我，我都知道！可是，可是……」

　　「哈木……」莫修宇開口，想告訴他，冷靜一點，別中了敵人的圈套，可是當他看見哈木臉上的表情時，卻怎麼也沒辦法繼續說下去了，如果用語言形容的話，此時隻有兩個字才適合——哀戚。

　　他從沒有見過哈木這個樣子。

　　莫修宇動了動嘴，怎麼也說不出接下來的話了。

　　然而，哈木卻不用他說，剛才的爆發似乎隻是一瞬間的事，說完以後，他就靜了下來。

　　一時，三人誰也沒有再說話。

　　過了半晌，哈木擡了擡手，抹了把臉，指著塔利琳娜沙啞地開口：「你見過長得這麼像的兩個人嗎？你知道當我看見大姐頭又可以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時候，我心裡有多震撼嗎？你知道……這幾年我做夢都夢不見大姐頭沖我微笑的樣子嗎？」

　　「可是剛才，她就用那種我最熟悉的笑容，最熟悉的聲音，跟我說話，就用那種……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的笑容，對我微笑……」

　　莫修宇沉默了下來。

　　塔利琳娜也沉默了，不知道為什麼，臉上的笑容漸漸收了起來。

　　哈木低著頭，輕聲道：「我知道我沒有你們聰明，沒有你們冷靜，沒有你們那麼厲害，這麼輕易就能把兩個人區別的那麼清楚……」

　　「可是你們這些人，你們……把什麼都分得那麼清楚，把人分得清楚，把立場分得清楚，把愛恨、是非、對錯也分得那麼清楚，而我們遇到的，哪有那麼多一清二楚的事情啊？」哈木越說聲音越輕，最後就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，「你們難道就沒有想過，就是因為你們太聰明，大姐頭最後才會死的啊，就是因為那個莫厥分得太清楚，大姐頭才沒辦法跟他在一起的，如果……如果當時你們……」

　　如果後面是什麼，他沒有再說。

　　人死不能復生，現在說了，又有什麼用呢？

　　時光不能倒流，即使他心裡有對莫厥的怨，有對他們這些人的怪，有對塔利琳娜的想念，還有對自己的自責，可是說再多，終究也回不去了。

　　塔利琳娜，再也不會回來了。

　　再也不會，沖他微笑了……。